我沒有非得住在城市不可的理由,但我知道,這裡有許多頻率相近的人,也有很多不住城市就全身乏力的人。我可以用所有住在鄉間的美好理由來跟你交換,就讓我一直當個城市住民吧。
我是個害怕孤單的人嗎?應該不是,做為一個35歲的中年男子,也不應該輕易害怕孤單了。那我害怕的是什麼呢?我害怕的是沒有人了解,沒有欽佩的對象可以侃談,沒有親愛的伴侶可以時而扭打在一塊時而甜密地相依伴,如此而已。
新年期間,在書局買下【幾米故事的開始】,那股曾經恐懼的孤單感覺,又湧上心頭,久久不散,原來我自己心裡的害怕,有另一個人老早就用畫筆畫出來了。在南部小城鎮的商場內,太太抱著兒子睡著了,我們坐在城鎮內新開而且唯一的sercet Recipe內嘆冷氣耗時間。翻開幾米的小書,裡頭有他生命起伏的故事綿延,他說獨處是創作的必要,但不是孤單。那些色彩斑爛的小人兒或張大眼睛張望世界,或眼神散發淡淡哀愁在森林裡和毛毛免跳格子捉迷藏,那無邊無際的哀傷與憂慮,讓我想起四年前還守候在南部家鄉的日子,沒有默契相當的人可以對話,沒有色彩連微笑也欠缺地一天過一天,哀傷鋪天蓋地襲來,很沮喪,彷如困在黑洞出不來。
還沒進城前,曾百無聊賴進菜園地找務農的堂哥,一身黝黑粗壯的堂哥賞了一支煙,我們在日頭炎炎的園地上無意識遊目四顧,成群的印尼工人蹲著身子在收割青菜,曾經浪蕩在外好幾年的堂哥拍拍我的肩說:「你看,很容易的,你看我在這裡,一下就過了15年。時間很容易過的。」他要勸我也回去一同打拼,他沒想到他那句話有多麼恐怖,15年那麼容易就過去,我可以不要這種"容易"嗎?
幾米的創作自述又讓我和這4年多內的生活重疊在一塊,像有一根隱形的線牽在一起,輕輕地勾中心裡頭某個靶心,原本藏暱得剛剛好的靶心,被幾米誠懇的文字與插畫,輕輕地一點一點地勾了出來。
「任何人都值得擁有一朵美麗的花。」這是幾米說過的一句話,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卻如雷貫頂,我也在尋找應該屬於我的花,在4年前,我一點也不敢奢望,但後來經過幾番波折總於如願進城後,我知道我的那朵花應該就開在這附近,在重重疊疊高高在上的高樓間,在城市人臉色冷漠但精彩萬分的扮裝下,這裡有我想要的那朵花,或許是一朵嬌艷卻毒辣的罌粟花,也或許是一朵恬淡優雅的百合花。
我並不想再回去過鄉間看似悠哉,口袋也滿滿優渥的日子。雖然他們的車子每天嶄新得像剛出廠,雖然他們吃得起一餐五六百大洋的中餐,雖然他們一個月賺的錢抵得過我一年的花紅,但我害怕那種一下就讓時間從指縫間溜走的生活,我是屬於冷冰冰城市的子民,這裡雖然綠肺很少,雖然車子互不相讓,雖然人情味淡薄,但沒關係,我知道我會在這裡栽出我的那朵花,即使它醜不拉几,也沒關係。
幾米筆下的哀傷在撫慰許許多多無奈無助的人,我很尷尬,35歲了,還要被別人來安慰。那些又寂寞又美好的插畫是一幅一幅的小天使,來到人間安慰無力回天的人們,而我,只是其中一個暫時無助的人。謝謝幾米,謝謝我現在居住的這座城。
(刊登於2009年5月號女友雜誌)
最近讀完東野圭吾的【信】,原來,每個人都有難以啟齒的難堪。
有時不說出口,不表示沒有事。人之人之間恒長存在著某種叫做「歧視」的東西,有錢人歧視窮光蛋 ; 有成就的人歧視默默耕芸卻出不了頭的人 ; 有學問的人歧視死讀書永遠不開竅的傢伙 。
世界原來都是這樣運轉的啊,有一天你被歧視了,千萬別爭著去當可憐兮兮的悲劇人物,因為,這樣的選擇,更不值得同情啊。這是東野教會我的一件事。